小姐有事

再度坐上他的車已是五年後。

九月的台灣悶得令人窒息，他將車內空調開到最強，也終究冷不過她已無感了的心。

他沒想到她一出國就是這麼久。

她則沒想到兩人竟還偶有聯絡。

「你其實可以不用特意來接我。」長年一個人生活，27公斤的行李箱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。

「那怎麼行，都這麼久不見了。」他硬是搬走她的行李，輕鬆放入後車廂的姿態，就像過去曾抱起她那樣。

從機場開往市區的路上，他說的話都讓她提不起勁。好比從東京到大阪的距離、好比怎麼可能都沒人追妳、又好比海外工作的年薪。

她一邊打開剛剛在飛機上未讀的訊息，一邊像是被灌入解答的機器人般機械式地回答他的問題。她有多希望他可以關心一下她努力工作的業績，或是聊聊整個大環境也行，就是不要硬找些愚蠢至極的話題。

好在對他已沒任何感情，否則還真是對不起如此庸俗的自己。

她心想。

就在第五個紅燈路口時，他望向她說：「沒有我在身邊的這幾年，妳過得好嗎？」

這是一個不成立的問句。

「跟你沒關係吧？」他們根本沒有在一起，這樣的問話方式讓她感到非常矯情。

「當然有關係啊！我們不是好朋友嗎？」他口氣可比後方的機車喇叭聲一樣輕。「綠燈了。」她回答。

她現在才意識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，那瓶已在台灣絕版的香水，噴在依然幼稚的他身上顯得不合時宜。她忽然有點懷念起兩人剛認識的時候，坐在他的機車後座，同樣的香氣對他來說雖顯成熟，卻也讓人對未來抱有無限憧憬。那時候她剛從失戀的大火中逃出，而他自發性地想成為悲劇英雄，硬要闖進那齣沒有他名單的戲裡。噓寒問暖、溫馨接送，從心靈進入到身體，就是不和她談感情。

她明明不是一個肉慾之人，但在當時卻深信肉體多少可以貼補心靈的空虛。於是就連輾轉得知他有穩定交往的伴侶，也還是不願主動切割這段扭曲的關係。

沒有介入、也不願繼續等下去，三個月後，她終究選擇離鄉背井；又過三個月，他的臉書上出現了準備結婚的消息。

拜網路所賜，好像浪費再多通話時間也都綽綽有餘，所以他才能夠隨便連個wifi，在某個深夜向她說盡千言萬語。

「妳會恨我嗎？」

「我為什麼要恨你？」

「因為我要結婚了。」

「那恭喜你。可以發喜帖給我。」

「不知道為什麼，我覺得很對不起妳。」

「還好吧。」

她可以猜到，他貪圖的僅是周旋女人之間的魅力，而非真的那麼在乎她情緒；

且比起嘲笑他的自我感覺良好，她更看不起自己的不值得同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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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還好吧。」再度從她口中說出這句話時，已經是四年多後了，心境也不再是過往可比擬。

「妳說什麼？」車上播著艾怡良的《我不知道愛是什麼》，掩蓋過她毫無波瀾的語氣。

「你剛不是問我這幾年過得好嗎？嗯，還好吧。」歌詞剛好進入副歌，她稍微提高了說話的聲音。

「那就好。」他轉動方向盤的無名指上，還有帶過戒指的淺白痕跡。

「你呢？還好嗎？」

「我在台中買房、老婆也懷孕了，預產期在明年春天吧！」車子駛入隧道後，她再也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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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，她在他的臉書看見「今天又去拜訪客戶了。」的簡短字句，和自己一早在機場外拍下的藍天一樣雲淡風輕。下方有他老婆用一桌飯菜的照片作回應，以慰勞他一日的辛勤。

她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真的很幸福。反正她不在乎。

我直視你的眼神與她不同

我走過你身邊的角度與她不同

我開口跟你說話的時機與她不同

我用的字彙艱澀與她不同

一邊聽著熟悉的旋律，一邊想像明年春天櫻花將會再度盛開的光景，她就掩蓋不了期待的心情。

也許過上全然不同的人生，就是他們最好的結局。

或許愛是這樣吧那我不懂

我是獨一無二的你懂不懂

我的愛是什麼 你得自己感受